穿过几个小巷，看到夕阳在爬满落山虎的墙上留下斑驳的印记。光影总是让很多事情变得美好，有点文艺，充满人间烟火气。但是随即扑鼻而来的是下水管道的潮味和老院落独有的漫天线缆，低到似乎你伸手就可以抓住的压迫感让你想要逃离。这便是我们工作的意义，保留旧城区的美好，去除老旧设施的糟粕。沿途遇到的多数是放学归来的孩童，欢声笑语的跑过；在院子里围坐聊天的白发老者，看到你围上来问问自己社保卡什么时候下发；行色匆匆要赶着去做饭的妇人，手中拎着的今晚要下锅的红烧排骨。人们日落而归，而我们的摸排入户工作才刚刚开始。有人问入户调查工作分几步？第一步，等天黑，得居民都要在家才能开始。

等着大流的李奶奶

“如果这边要开展老城区改造工作，您同意吗？”“同意同意，什么时候拆？要怎么赔？”一听说要做改造，所有居民第一反应都以为可能要拆迁，喜上眉梢。等我们说明来意，是需要组织筹措部分居民资金来帮助改善整体院落硬件环境，多少有点失望。于是回复的答案都变得有点迟疑，你可以感受到这一些情绪的微妙变化，因为接下来的问题就变得有点仔细。要怎么改，改成什么样，对我个人有没有更好的影响。平均一个入户的解释工作大约20分钟，会接收到一些抱怨，也会收到很多疑问，我们一一解释后还需要居民在调查表格上签字确认。“这个字我还是不签了吧，要改造这个事情，我晓得你们也是好心，但是要出钱我还是不好说，到时候大家同意我就同意。” 回到办公室和其他同事沟通了一下，表示要等着随大流的人，太多。

追着要加人数的李阿姨

听到动静我们下楼，李阿姨站在楼梯转角不动。老的居民楼都是这样逼仄的楼梯，夜间，所有楼梯间都没有灯，同时上下必须要有一方稍微避让。当是时，照着脚下踏步的手机光亮突然抬起，看到一张散发女子的脸，于是整个楼道都是尖叫。走访了多栋住户，问起为什么没有安装楼道灯。结果一致是，他们也反复装过多次，但是不知道为何，没两天灯泡就炸掉了。老居民楼公共区域的电线都上了年头，盘旋错杂，电压不稳定，炸灯泡，太常见，相比起漏水的麻烦，消防问题也许更人命关天。“您是401的李阿姨吗，刚刚敲你家门你不在，你们家现在住几口人？....”道明来意，咨询过意见，签好字我们便离开，去下一个楼栋。不一会儿，李阿姨便追上来。“刚刚我算错了，我女儿在乡下，也要算进去的。我是乡下人，不懂这些，如果我女儿回来知道没把她算进来，会怪我。”无论如何解释，李阿姨的执念都是“之前乡下拆房子，没有算女儿的份，只算了儿子儿媳，这次一定要都算上。”直到看到我们无奈的把摸底表格上居住人数从6改到7，李阿姨才放心的离开。

喜欢种树的吴伯伯

“改造是好事，你们说的漏水，道路改造这些我都同意，我只有一个要求，你们谁是带队的，跟我来看看。”吴伯伯住在一楼，出门便可以闻到门边花坛里栀子花的香气。原来吴伯伯之前门口有颗他少时亲手种的大樟树，后来因为空心要倒塌，社区摆脱园林处把它砍了。只留下两个半米的木桩，放在吴伯伯门口做了邻居老头老太晒太阳的板凳。吴伯伯一直想要在花坛原坑再种一棵树，也许是担心树长大了遮挡光线，每次刚种下就被对面楼的邻居给拔掉。“如果您同意我们这次改造，原有的花坛绿化也在我们的改造范围。”“那我签字，前段时间听你们说要创森林城市，我这个树你无论如何要记得。”

嚷着自己26岁的娃娃脸

“小朋友，你家长在吗？”才四月天，开门的小伙子不高，穿着黑色T恤和夹板拖鞋，全部精神力都在手机上，不曾抬头。我们问了三句，他才抬头回复“我26岁了。我是租房的，我们也想下雨不渗水，也想每月不要去抄水表，但是这事你要找房东。只要不涨我房租，我都可以。”小伙子一张娃娃脸，看起来更像菜刚刚高中毕业。从他手机上的王者荣耀起，攀谈了一会儿。知道这栋楼，10户有8户都是租户。没有一户一水表，没有管道煤气，外墙渗水，楼顶漏水，电线满天飞，下水道堵塞澎出污物，这栋楼全齐活了。“房东不住这里，让他出钱维修，我估计有点难。”

每天赚70块的周师傅

“改，这里确实是要改了，你们搞了疫情又晚上搞这个，太辛苦了。”周师傅热情的迎我们进屋坐下。说起让他头痛的水表问题，每月抄表，楼里邻居没少扯皮。之前他想要自己去装，但是听说要3600一户，便直接放弃了。“我在四楼，漏水不知道，下水管堵了你得去问一楼，这个跟我没有太多的关系，这次如果可以改水表的话才是最好的。”听说改造可能需要自己分摊一点费用，周师傅有点急。“国家给我们办好事，我们双手双脚赞成的，要几百块费用我可以接受，但是多了话就很难，我一天才赚70块。”

如果人间烟火气应该分出好坏，坏不过个人有个人的要求和期许，好不过是他们理解你向善的初衷。而无论好坏，他们都会在你离开的时候道一声：“你们辛苦了。”

(图为走访居民)

(图为走访居民)